引魂诀【141】
我醒来时月还没醒，这几个月我都忙于教中事务，许久没有睡到自然醒了。我轻轻将熟睡中的月拥入怀里，嗅着他身上的浆果香气，对于他的回归，我无比开心。
过了一会，月也醒转过来，他睡眼朦胧，一双狐狸眼眨巴了两下又闭上了。而后月也将我揽入怀中：“唔……你醒了……？”
我轻笑道：“对呀～你怎么这么困呀？”
“我回来也没休息多久，昨夜你还为我抑制情蛊，我自然累啊……”月嘟囔着。
我轻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：“你这次能待多久呀？”
沉默片刻后，月轻轻叹了口气，应该是彻底醒了，声音不再迷蒙：“其实我此次是奉陛下之命，前来与引魂教教主洽谈，扶持引魂教为国派之事。”
国派，也就是朝廷在江湖上的势力，有一定的官方背景，却又不那么官方。国派通常会帮朝廷笼络人心，做各种宣传，以及帮朝廷处理一些朝廷不便插手之事。这些事若出了什么纰漏，朝廷便可将责任推给门派，把事件归为江湖恩怨，与朝廷无关。在百姓眼中，其实没有什么“国派”，只有我们这些门派的主事之人，才知晓国派的存在。当然，国派也会得到朝廷的扶持。
先前的国派是凌云，可现在经过江白一事，凌云元气大伤，名声也不如从前，所以赫连煜登基，才会想要重新扶持一个国派吧。
“引魂教……不合适。国派要为朝廷笼络人心，但引魂教臭名昭著，即便我在那次除魔誓师大会上有过辩解，却仍有不少人认为我是妖言惑众。”
月支起身子，以肱拄着床，用手撑着头，轻笑道：“看来陆教主是想与我在床上商谈此事了？”
我看了看当下的场景，我与月皆是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，这样商谈门派与朝廷之事，确实不妥，我尴尬地冲他笑了笑。
虽然月是我夫君，但我还是如对待来使一般将他领到了集议厅。毕竟月此次是作为朝廷的使者，带着陛下的旨意前来与引魂教商谈，且此事对于引魂教而言事关重大，我也需要与三位夫君商议。
众人落座，月将来意说明，我道：“月也不是外人，我便直说了，我认为引魂教不合适。一是引魂教在江湖上的名声并不好，无法起到助朝廷宣传和笼络人心的作用。二是引魂教不久前为剿灭凌云叛军损失惨重，如今内部空虚，我们已经自顾不暇，实在无法为朝廷效力。”
玦点头：“我赞同教主所言，陛下如此信任引魂教，我们倍感荣信，但以引魂教目前的状况，实在难堪此任。”
我又看向墨和易：“你们有何想法？”
墨温柔地笑着：“教主与副教主决定便好。”
易哥哥只是摇了摇头，没有言语。
月道：“陛下的意思是，念在引魂教清剿凌云叛军，以及多次救驾有功，所以才委以重任。而且你们也不想引魂教始终被人视作魔教，被世人谩骂吧？明明你们做了这么多善事。成为国派，有朝廷的扶持，引魂教的名声也会好起来。”
玦道：“多谢陛下为我们考虑，只是引魂教不能只享受朝廷的扶持，却不履行国派的责任吧？现在的引魂教，是真的没有能力为朝廷效力。”
月道：“现在没有能力，便等你们恢复之后再为朝廷效力，也不是不可。陛下并不急于这一时，也并非要你们马上就履行国派的职责。”
玦轻叹一声，无奈笑道：“你不是外人，我向你坦言吧。我等江湖中人，实在不愿卷入与朝廷有关的事情之中。引魂教……我只想让它成为无家可归之人，亦或是受人欺凌之人的一处容身之所，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便好。朝堂之事实在复杂，我们应付不来，也不想应付。娘子先前与你在京城，便险些殒命于朝堂的暗斗与猜忌，在朝廷面前，我们谁也保护不了她，不是吗？同样的，我们谁也无法护住引魂教。引魂教牵扯着这么多人，我不敢拿引魂教去冒险，我也不想有朝一日，引魂教成为陛下的牺牲品。你是娘子的四夫君，你若累了，引魂教可作为一个让你放松休息的地方，你在这里不用去考虑朝堂中那些尔虞我诈，好好休息便是，引魂教随时欢迎你。但在我看来，引魂教与朝廷的联系，有你就足够了，我不想与朝廷有更多的瓜葛。”
听完玦的话，月沉默片刻，看向了我：“陆教主的意思呢？”
“我听玦的。”我回答道。引魂教本就是玦的，原主不过是抢了个教主之位，而我一个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，就更没有资格为引魂教选择道路了。既然玦想要的是闲云野鹤的江湖生活，那我应该助他实现才是。
月劝道：“那引魂教的名声呢？你们也希望引魂教能越来越好，能不背负骂名吧？”
玦道：“凌云与风清门那样的名门正派，不也同样有人骂吗？不论怎么做，都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，所以别人说什么便让他们说去吧，我不在意这些。况且洗清骂名的代价是将引魂教置于险境，我认为不值当。”
月轻叹一声，明白了没有再劝的必要，于是点了点头：“其实陛下正是因为与你们一同经历过生死，所以才对你们如此看重。他对江湖之事不了解，只敢信任你们，只敢信任引魂教。既然你们不愿，那你们觉得朝廷若要重新扶持一个国派，该选哪个门派呢？”
这个问题把我问住了，我认真想了想，竟给不出答案。凌云元气大伤，名声也臭了，否则也不需另立国派，所以自然不在考虑范围内。当今江湖上有足够实力和威望的门派并不多，也就风清门、无极观、银羽舫、世空寺四家。可风清门内部腐朽，阶级思想严重，高层管理者傲慢无比，我不认为风清门是一个好的扶持对象。无极观与世空寺是道观和寺庙，有宗教背景，扶持它们做国派恐怕多有不便。而银羽舫则是从画舫起家，声色犬马，也不适合做国派。
我正思索间，便听玦道：“我认为风清门可堪此任。”
我有些惊讶地看向玦，我对风清门印象很差，就是因为南宫家大夫人是风清门前掌门之女，现任掌门的姑姑。我听玦说过他的童年，也在玦的梦境中见过她，她的傲慢与刻薄着实令我厌恶。我想玦对她的印象应该比我更加深刻，没想到他竟会为风清门说话。
“风清门内部腐朽，阶级思想严重，高层管理者傲慢无比，我不认为风清门是一个好的扶持对象。”我将我的想法说了出来，“你忘了南宫家大夫人了吗？”
玦轻轻笑了笑：“她一个人并不能代表整个风清门，如今的风清门掌门很不错。眼下也没有哪个门派比风清门更适合了，若是朝廷对他们还有要求，提出来叫他们整改便是。”
对于其他门派，玦确实比我更了解，因为引魂教的一切对外事物，从前都是他在打理。既然玦如此说了，我也就不再多言。
“嗯……”月点了点头，“既然引魂教不能胜任，我也得带些东西回去才行，否则无法向陛下交差。我需要陆教主亲笔一篇引魂教目前的情况说明，还需要能证明你们处境困难，无法胜任的东西。账目也好，人员情况也好，或者别的什么。”
我点头：“嗯，我明白了，会尽快将这些东西交与月大人的。”
月被我这样说话逗乐了，轻轻笑了起来：“不着急，我还想多在引魂教逗留几日呢。”
散会之后，我开始着手准备情况说明和证明材料。账目相关的事情一直是易哥哥在管，于是吃过午饭，我便到幽清居去找他，可易哥哥却不在幽清居。我以为他是午饭吃得晚，于是又回到膳堂去寻他，可依旧没寻到人。问了一圈，我才在百草阁找到他。
易哥哥坐在授课厅中，一边低头翻阅着什么东西，一边啃着一块薄饼。而后他蹙起眉头，放下了手中的饼，将手握成拳抵在胃部，眼睛却没有离开他正在翻阅的书卷。
我正欲进屋，却见一个百草阁门生端着一个托盘从侧边朝易走去，托盘上盛着一个茶壶和一只茶杯。那门生我认得，是易的亲传弟子之一。他走到易身旁，将托盘放在桌上，道：“师尊您去吃饭吧，您已经吃了好几日这饼了，您不能只吃这个呀！”
“没空。”易淡淡答了两个字，而后端起那弟子拿来的茶壶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，“谢谢你，去休息吧。”
那弟子看了看易抵着胃的手：“师尊可是胃又痛了？身为医者，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？您近来时常胃痛，该给自己开一副药，好生休养才是。”
易放下手，终于将目光从书卷上挪开，他抬头看向自己的徒弟，面色微愠：“出去。”
见易如此，那弟子也不敢再多言，只轻轻叹了口气，退出了屋子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我迎上了那弟子。
“啊！教主！”那弟子被我吓了一跳，“我……我叫苏木。”
“易哥哥这些天都是吃那薄饼？”
苏木叹了口气：“是的，师尊一忙起来便顾不上吃饭，都是去膳堂拿块饼就走，边做别的事边吃。这几日他比较忙，一连七日都只吃那薄饼。若换作旁人，早该腻得难以下咽了，可他却整整吃了七日，吃到自己胃都痛了，还不肯好好吃饭。”
我笑道：“易哥哥一直没有侍从，没人照顾他，所以我想给他选一个侍从。我看你还挺关心易哥哥的，若是让你做他的侍从，你可愿意？”
“啊……？”苏木惊讶地看着我，愣神片刻后，开心道，“愿意！当然愿意！”
“好，不过易哥哥自己不想叫侍从陪着，还得等我说服他才行。”
待苏木走后，我悄悄来到屋内。大概是胃痛得有些厉害，易哥哥没再翻阅书卷，而是将额头抵在桌上，双手用力掐着胃腹。
我来到他身侧蹲下，将手掌放到他胃部，轻轻按揉。易哥哥这才察觉到我，抬起头来。
“胃疼？”我问他。
“无妨。”易的声音有些沙哑，“何事？”
“我来找你要引魂教的账目，给月提供证明材料。”
易点点头：“我正在核对，待我对完，抄一份给你。”
我将目光转向桌面，这才发现易方才所翻阅的书卷正是引魂教的账目。我给易倒了一杯茶水：“不着急，你身体要紧。抄写的事情可以安排给弟子做，你不必事事亲力亲为。我听苏木说，你这几日都只吃这薄饼？”
“方便。”易简单答道。
“那可不行。若是教中事务忙不过来，你就与我和墨说，若是百草阁的事忙不过来，你也可以与百草阁其他人说。你有那么多出色的弟子，如今玦也能打理事物了，你又何必全都自己扛？我不许你这样对待自己，我要你好好的。”
易看着我，没有说话。片刻后，他轻轻“嗯”了一声，眸中染上了些许笑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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